这么多的诗人来参加成都国际诗歌周,在诗人柏桦看来,就像中国古代诗人们的雅集。从古代到当代、到现代,成都的诗人层出不穷:李白、杜甫等都和成都有渊源;现当代的诗人,翟永明、李亚伟等等也常居成都。
成都还诞生了很多诗歌流派,如非非派、莽汉派等等。成都作为诗歌之城,举办这样的诗歌周,再合适不过了。
城市是一个气场,所有城市都会有诗歌,但不同的城市风格肯定会孕育不同诗歌风貌。而对于外国和外地的诗人来说,他们的到访,会带来另外一种视角,使得不同地域的诗人,他们的吟诵与唱和,他们邂逅成都写下的诗篇,有另一番魅力。
对话诗人
周瑟瑟:
在成都写诗,停不下来
北京诗人周瑟瑟这次成都之行,可谓收获颇丰,他每天在成都采风之后,都会创作三到五首不等的成都题材诗歌。迄今为止,成都之行创作的成都诗篇已高达15首。
“一座城池拥有了‘诗歌与光明’,那必是人类的理想之城。成都,我在秋天来了,她的色彩与气味再次进入到我的诗里,她的光明与古今中外的诗歌交织,那是怎样的成都啊?来成都体验,参加诗歌活动,我就是来写诗的。”
其实,周瑟瑟对成都已经很熟悉,此前他曾专门为成都写过一组《花椒树》组诗,写到了春熙路、杜甫草堂、川西坝子。周瑟瑟表示:“每一首诗都是我在成都的所见所想,成都的人与事进入到我的语言、语调与语气中,属于我自己了。”
成都商报:您曾编选过许多诗歌选本,视野覆盖全国城市。能谈谈您眼中的成都诗歌生态吗?
成都是一座热闹的诗歌之城,诗人众多,这些大大小小的诗人写作上倾向于个性、自由与创造,并且他们生活得很有趣,用一个词叫“活色生香”,诗人在成都写诗、喝酒、恋爱,最后结婚或离婚,或者离开又回来,成都的诗歌生态充满了乐趣,他们中间有诗歌怪人或狂徒,也有温文尔雅的君子与学者,各种性情的诗人、批评家聚集在成都,在这里写下了大量诗歌与理论文本。
成都商报:成都给您留下了什么特别的印象?
我曾经来过许多次成都,成都有我亲密的诗人朋友与同道,我们无话不谈,内心相通。因为有我信任的诗人朋友居住于此,我把成都看成可以自由生活的城市,我会在这里呼呼大睡,大吃大喝。成都的性格慢悠悠的,是一座适合诗人生活的安静的城市。成都让我不想走,我想深入到成都的每一寸肌肤里去,写下我想写的作品。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留下诗,而成都是我最想为她写诗的城市,不完全是因为她的漂亮、时尚与传统的融合,而是成都在现代语境下所散发出来的诗歌诱惑力。
成都商报:您最近的大作《花椒树》组诗,几乎每首诗都与成都有关。哪些画面给了您创作灵感?
这些诗是我今年2月15日至20日在成都写的。从机场进入市区,我在车上写下《花椒树》,随后几天我一共写了20多首,我见到一个成都的老奶奶,她穿着卡通图案的花布衣服,嘴里吃着热气腾腾的黄色玉米糕,我就写下了《老美人》。从春熙路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在宾馆里写下了《春熙路》,在街子古镇我写下了《在川西听到猫叫》,那个下午我躺在一个院子的后院晒太阳,突然听到猫叫声隐隐传来。每一首诗都是在成都的所见所想,成都的人与事进入到我的语言、语调与语气中,属于我自己了。
成都商报:你这次成都之行也写了草堂和武侯祠,似乎有一种和杜甫来一出古今唱和诗的感觉?
我这三天企图与“瘦老头”杜甫唱和,这两年我一直在向他学习走到哪里写到哪里的方式,当代诗人写作太拘谨了,我喜欢古代诗人边走边写的方式,像杜甫这样的大诗人,我面对他的生活遗迹,怎能不写诗呢?现场写下来仿佛触到了他的气息,对于一个当代诗人,只有以现场写作的方式靠近他,但我不写那类游记诗歌,我的呼吸在我的语气、语感与现代性语言里,并且消解与转化历史与现场。
施笛闻:
让欧洲看到成都诗歌
在成都国际诗歌周30多名国际诗人中,有3位诗人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英国诗人施笛闻就是其中一位。值得一提的是,他也是此次国际诗歌周最年轻的外国诗人,就在本月12日,他才在成都度过了自己30岁的生日。
施笛闻不仅是一名诗人,也是翻译家。施笛闻目前正在翻译成都诗人马雁的作品,“她的作品让我很吃惊,没想到是出自一名女子,读了一次后,我就喜欢上了,一定要把这些作品介绍给欧洲。”
一头长长的棕色卷发,圆框眼镜,高鼻子深眼窝,1米85的身高……施笛闻是一个标准的帅哥,他的中国诗歌启蒙是庞德翻译的《华夏集》,“后来我才知道,庞德翻译的一些中国古诗,其实翻译很不准确。但确实给我打开了一扇门,让我知道诗歌原来还可以这样。”
在中国古代的诗人中,施笛闻最喜欢的诗人苏轼和李白都与四川有关,“我特别喜欢《将进酒》,你看‘黄河之水天上来’,哇,那个感觉很棒。”不过,施笛闻对杜甫的诗歌有些纠结,“我可能还不太能读懂,但我知道杜甫是很受欢迎的诗人。”
在施笛闻看来,李白的这种豪情和意境是他这个年龄感受最深的,也能从一定程度上感染他写诗。而李白在诗歌中表达的对生活的热爱,一定程度上和成都人享受生活的感觉很像。在施笛闻看来,成都是一个相对慢节奏的城市,而这种生活节奏才能滋生诗歌孕育诗歌,一个城市节奏太快,应该不太可能有时间来写诗和读诗,但如果是在一个特别安静的地方,同样不太可能滋生诗意。
“四川诗人很有活力,我也翻译了很多四川诗人的作品,如翟永明、哑石、马雁,我正在准备将马雁的诗集翻译后集结出版。”施笛闻说,在现当代的诗人中,他对马雁的作品情有独钟,感觉诗人内心的涌动,文字中展现出罕见的高贵、勇毅和非凡的洞察力。
施笛闻告诉记者,现在国外翻译中国诗人的翻译家很多,但他认为,中国还有很多优秀的诗人可能还不为外国读者所认识,他作为一名年轻的诗人、翻译者,希望将中国现在还不算出名、但很优秀的诗人作品传递到国外,让更多人了解。
》》部分参会诗人作品选登
归鸦的翅膀——石室中学记事
◎叶延滨(北京)
是童年黄昏的记忆拼图
重要的是一片片天际飘来的
归巢鸦群的翅膀……
是老成都风景的马赛克
成片的是一块块遮住霞光的
黑色鸦群的翅膀……
“日头坠在鸟巢里
黄昏还没有溶尽归鸦的翅膀”
这是克家先生的齐鲁北国黄昏
白昼与长夜每天都例行的一场
温柔的礼遇的接交仪式
而在我的南方童年,归鸦也读孔子
从夜神那里出发的黑色的鸦群
从城郊暮色的掩护中发起冲锋
残阳的箭矢已经无力射落它们
从原野中获得魔力的黑色翅膀
如同老宅青灰的瓦片
一片又一片叠盖于老城的天空
石室中学那文庙里的古柏树
举起枪戟一般的虬枝
却划伤了西坠的太阳,哎呀
染红了半天的云霞与归鸦哇哇的呐喊——
落下是文庙的树林里层层叠叠的暮色
落下是文庙巨大石碑严肃庄重的铭文
缺电的老城胆怯的灯火是萤火虫
逗引着躲藏在老宅里的鬼故事
故事随鸦翅飞向我的心田
我害怕!我就高声地唱——
“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打烧酒!”
喊啊,喊出满天星星伴我今晚的梦……
诗人简介
▲诗人叶延滨在国际诗歌周主题座谈会上发表讲话
叶延滨,中国当代著名诗人、散文家与批评家,中国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主任,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其诗歌、散文作品先后获得过五十余种文学奖。
府河边的垂柳(外一首)
◎李少君(北京)
躺在府河边的蓬草之中
杨柳,会轻轻垂拂我的脸
杨柳,是天地之间的袈裟吗?
春风会挽着它飘扬舞蹈
月光会顺着它悄然落地
杨柳无言,万物随之垂下
影子溶入水中,无声无息……
杨柳总是垂下,轻拂大地
有时甚至低入尘埃之中
而我们的灵魂却逆向超度而上,直抵天空
秋夜
柏森祠堂深藏的鹧鸪呼唤出暮晚
金水溪桥边,星星们和三两闲人现身草地
桂花香浮现出散逸的清氛气质
映衬着城中万家灯火世俗气息
锦里方向,华灯闪耀,夜生活一派繁忙
人们在炒菜、吃饭、闲聊和打扫
一家人围坐沙发看电视,一个人站立阳台发微信
每一间窗户里都显出人影憧憧的充实
我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看着他们
又仿佛自己正寂寥地置身其中
我和他们平分着月色和孤独感
我和他们共享着月光与安谧
李少君,湖南湘乡人,毕业于武汉大学新闻系,主要著作有《自然集》《草根集》《神降临的小站》等,现为《诗刊》副主编,一级作家。
去成都
◎雷平阳(云南)
以前去成都
都是去拜访杜甫
他诗歌里的白骨与白发
白光晃得我
睁不开眼睛
最近这几年
我经常去成都
不再访杜了,生活逼出了我
那么多自己的白骨与白发
他的诗篇
我已经读不下去
一读,就觉得自己
是在自己的白骨上挖坑
种植白发,在秋风里
清点一生的赌注
成都是用诗句筑起的城廓
总有一个个伟大的诗人
身在安乐窝里却心有穹苍
危局中买酒又挥金如土
我不想吊死在草堂的那棵枯树上
而且已经厌倦了
与不读诗歌的人同桌
在成都,每一次
我都与不同的诗人
凑在一起,李白那样喝酒
东坡那样赞美美食
迷上了可深可浅的生活
让白发闪现月光
让白骨重新长出肥肉
如果我被时间彻底击败了
我就去成都的典当行
用今天的僵尸作抵押
换取昨天鲜衣怒马的美少年
如果在忧愤的奔跑中
心脏抛到了体外
我就去成都的救护站
租用陈子昂的魂魄
登高,怀古,把泪水流光
哦,如果整个世界亏待了我
我知道,我就会去成都寻找补偿
是的,也只有成都
才会把那些被上帝克扣的奖金
一分不少的归还给我
雷平阳,云南昭通人,一级作家,云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作品集《云南记》《基诺山》《天上的日子》《我住在大海上》等。
青羊宫
◎树才(浙江)
喝下一碗米粥
里面掺几粒红豆
南河桥紧挨百花潭
通惠门开向珍宝一条街
叮叮当当,石匠们早起
嘀铃嘀铃,自行车焦急
一大片白色短袖衬衫
压不住裙底低飞
早晨灰蒙蒙,闲话很少
步行者横穿马路
背靠琴台石桥,我手扶
盘蛇雕刻,盯住垃圾桶
一只早起的苍蝇和一位
瘦老头一起勤劳地扒拉
有位姑娘频频回首
但眼神,有真有假
老太太开口了,鸟语
像那泡软了的下午茶
原名陈树才,诗人、翻译家,出版有《单独者》《树才诗选》《节奏练习》《灵魂的两面》等诗集,及《勒韦尔迪诗选》《夏尔诗选》《法国九人诗选》等译著。
在成都
◎李海洲(重庆)
这无爱无恨的生活
这慵懒,这轻度的宋朝
人民在闲散的下游消磨意志
吐出自由和雨夜
吐出水流般的隐者。
峨冠的人垂钓世事
垂钓遁世的轻裘肥马。
可以回到天上去
可以让巨大的寂寞
在如鲫的音乐中守身如玉。
来吧,这田园,
这兄弟的桑麻
这消沉的李白告别了锦官城。
世界是一枚枕头
抱着入睡,
或者哭醒,或者笑醒。
身后,中庸的成都落满了论语
庄子从梦中来
要和我天边对话。
李海洲,1973年生人,著作有诗集《竖琴上的舞蹈》《一个孤独的国王》,长篇小说《一脸坏笑》等。现任《环球人文地理》刊系总编辑。
在成都与杜甫唱和(二首)
◎周瑟瑟(湖南)
诸葛亮
他的名字
四处流传
我们常常
把他挂在嘴边
诸葛亮诸葛亮
你吃早饭了吗
你洗脸了吗
我们站在他的雕像面前
哦这个人
他就是诸葛亮
他的身体固定在这里
他的灵魂刚刚去了远门
其实他早已积劳成疾
病卒于北伐前线
岐山县城南约20公里处
时年五十四岁
此事天下人皆知
而我装着还没有
听到这个消息
我只知道
他手里的鹅毛扇
是黄月英送给他的
草堂
谁都可以建一个草堂
但你的那一个
只适合你睡懒觉
杜甫草堂
适合所有人睡懒觉
杜甫先睡了
我们从世界各地赶来
好像是杜甫的亲戚朋友
他的生活谁不关心呢
我们把他叫醒
我们不叫他
他也睡不了
我们在他家转悠
就像到了自己的家
我看见一人
在叮叮当当戳木头
谁都可以给他
雕一个木头像
但我雕的
是我自己
周瑟瑟,湖南人,现居北京。著有诗集《松树下》《栗山》《暴雨将至》等,长篇小说《暧昧大街》等,现为《卡丘》诗刊主编。
岷江之思
◎龚静染(四川)
江水也能翻起卵石
让河床陷于虚无
慢�...